【再寫韓國】知識份子的《時局宣言》，會是壓倒朴槿惠的最後一張紙？

陳慶德 08 Nov, 2016

朴槿惠「密友干政」事件越演越烈，韓國全體國民都在等著他們的總統，會提出怎麼樣的道歉，又是否會下台。圖／美聯社

正當全世界人們都在觀望今年美國總統候選人，會提出怎麼樣的政策，又會是誰上台時，南韓全體國民都在看著他們的總統，會提出怎麼樣的道歉，又是否會下台。

干政風波越演越烈

南韓總統朴槿惠密友干政事件繼續延燒，即使崔順實於10月30日從德國返回韓國，也未能平息這場風暴，甚至把局面弄得更加天怒人怨。主因在於崔順實返國當日，南韓檢方表示「沒有立刻傳喚崔某之必要」，但因「立刻逮捕崔某」之輿論過於強烈，使得檢方改變立場，傳喚崔順實於31日下午3點前往檢察院接受調查。

當日，崔順實全身黑，戴著黑帽、黑口罩，來到地方檢察院接受調查，面對激昂奮慨的抗議群眾，說出：「請各位國民原諒我，對不起，我犯了死罪。」希望能得到國民的原諒，卻於事無補……因為，隨著崔順實現身，檢方查出崔順實除了以一位沒有任何公家機關職位的民間人士身份，可以瀏覽與審閱「姊姊」總統朴槿惠的演講稿、機密文件與下指導棋，其女鄭宥羅也涉嫌以不符合入學手續，申請進入梨花女子大學；此外檢方也同步調查她是否有利用特殊性關係，透過Mir財團和K體育財團，謀取私利。

大量的資金流動與複雜的人際關係，也燃燒到被現今政府稱為「文化界皇太子」的車恩澤（차은택，音譯）導演身上，因為他被指控與崔順實一起干政，且涉嫌介入兩家財團項目、廣告業務承包與政府人事安排等。最終，車恩澤從中國返回韓國，並在11月7日上午接受檢方調查。

而與此次醜聞牽連的人，還有崔順實姪女曾為馬術選手的張時浩（장시호，原名張友真，皆為音譯）。檢方調查出張時浩在擔任馬術選手時，曾打著崔順實的名號，在冬季體育項目領域內享有多種特權，甚至涉嫌動用政府輔導體育選手的資金，且崔順實與張時浩長袖歌舞，人脈也滲透到演藝圈，多名YG娛樂藝人都傳出跟她們匪淺之交情。目前，張時浩也已經被檢方限制出境。

隨著事件風暴擴大，崔順實在10月30日從德國返回韓國，卻未能平息怒火，甚至把局面弄得更加天怒人怨。圖／美聯社

此刻時局之混亂，連筆者韓國友人也覺得，現在南韓政局根本就像在播映連續劇，每天都有新的劇情、新的人物、新的名言出現。

但他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笑得是，劇情怎麼能如此誇張、荒謬？哭得是，這不是一齣戲，而是真實發生在我們國家（우리나라）內啊。

另一方面，朴槿惠對於密友干政事件總是以擠牙膏的方式回應。從朴槿惠總統最初說她跟崔順實是「不太熟關係」，到檢調在崔順實辦公室電腦內搜出兩百個機密檔案，以及《中央日報》以頭版報導這一位不太熟的密友，曾收取「姊姊」朴槿惠總統演講稿等44份機密文件，到朴槿惠在事件最初以不到一分鐘的道歉激怒全體國民。

越演越激烈的「邪教說」、「陰謀論」等，逼得朴槿惠又於11月4日星期五，再度親上火線，向全體國民道歉，且特別重申，與父親朴正熙關係密切的崔順實父親崔太敏，雖然是一位神秘宗教教派領袖，但絕對與她無關，也堅決否認曾在神聖的青瓦台總統府內，進行過任何教派儀式。她再度強調：「有人說我墮進了邪教，或者有（薩滿教）儀式在青瓦台進行，但是我要澄清絕無其事。」

當天朴槿惠以幾近流淚之表情，表示崔順實所犯下的一切醜聞，「都是我的錯」，同意接受檢方調查，且火速撤換總統府內八名核心幕僚，提名金秉准為國務總理，成立中立內閣。

但她沒有提出辭去總統一職。

在10月25日朴槿惠首度為密友干政事件道歉後，她在11月4日第二度向全體國民道歉，但並未提出辭去總統一職。圖／美聯社

悶壞的韓國社會

她的道歉並沒有打動我們韓國人的心。

然而回應朴槿惠在週五第二度道歉的，卻是隔天聚集在光化門廣場抗議的民眾。這是近年來在韓國首爾街頭最大型、最和平之示威活動。韓國朋友載喜對我說，「她的道歉並沒有打動我們韓國人的心。」警方估計當天聚集到光化門抗議之群眾，大約有四萬五千人。

但我們知道，官方數據往往是與現實有所出入的。

抗議組織者認為當天人數超過十萬人，甚至來到二十萬人。聚集到光化門廣場之人士，不分男女老少，皆舉著諸如「朴槿惠下台」、「釐清崔順實真相」與「秘密政府叛國」的布條，或喊著標語要求朴槿惠下台。人們舉著蠟燭和平地抗議著。

儘管大多數國民都知道，朴槿惠「理當」為此事下台，因體制關係，若朴槿惠下台，當前南韓沒有像臺灣有副總統可代替她的職位，這灘政治渾水又該由誰來收拾？政壇上誰又肯接下這燙手山芋，擔任「僅僅」剩下十五個月左右的總統大位？

南韓各黨各派的一場政治角力賽，甚至陰謀論也才剛剛開始。

但又何妨，對悶壞的南韓民眾而言，在朴槿惠率領下的大韓民國，經濟每況愈下、世越號事件處理失當、外加被打壓的異議藝文界人士，同時政府與民間長期溝通不良，即便身為東亞第一位民選女總統，卻讓密友干政，成為外人眼中的傀儡總統，著實讓韓國人在國際間丟光了臉。

「我們悶壞了！」韓國王姓友人嘆了口氣，無奈地對我說著，「朴槿惠不下台，那又如何？至少要讓她知道國民的怒氣吧？」

但讓朴槿惠傷腦筋的，除了萬一「願意接受檢方調查」一語成真的話，她將成為南韓憲政史上，首位遭到調查的在職總統外，她在週五道歉當天更創下蓋洛普民調的「經典數字」，支持度5%，跌破1997年韓國金融風暴時期，支持度只剩下8%的金泳三，成為史上民調最低之總統。

儘管我們可以質疑，民調可以隨著問題之不同、訪問對象之不同，進而被「操作」，形成陰謀論，但這樣的陰謀論是否有太過誇張？甚至全國上下超過百分之80的人都不支持朴槿惠呢？此番陰謀論能壯大之因素，必有打中南韓人的痛處，才得以進一步發酵。

此外並不全然是陰謀論讓朴槿惠傷透腦筋，宣判朴槿惠歷史地位的，恐怕是知識份子發起的「時局宣言」，正在全面反撲而來。

時局宣言——壓垮政權的最後一個稻草？

「時局宣言」（시국선언），為「針對違背現今國家或國際發展趨勢，且造成國家當局政治、社會不安之局面，在野黨派人士，其中包含大學教授、學生、知識份子或宗教團體等人，所提出來的建言；儘管此宣言不一定能立刻解決當局問題，但是往往因發言人發語權之重大，能吸引到普羅大眾之關心，且造成當權者極大的輿論壓力。」

但就筆者所查到的資料，甚至國高中生學校、海外同胞、公民團體也可發起「時局宣言」，來表明自己立場。

國高中生學校、海外同胞、公民團體也可發起「時局宣言」，表明自己立場。圖為韓國高中生對朴槿惠政府提出辭職下台的宣言。圖／取自首爾新聞

換句話說，時局宣言代表的是韓國社會之風向。

時局宣言看似只是「宣言」，實則威力不小。近三十年來，「時局宣言」可說在韓國政治史上，扮演極為重大角色。而一提到「時局宣言」，南韓國民想到就是「419學生革命」與「六月民主運動」。

「419學生革命」發生在1960年4月19日，主要抗議總統參選人李承晚在選舉舞弊做票，並推翻了李承晚晚年獨裁的第一共和國。隔年，朴槿惠的父親，當時擔任少將的朴正熙發起五一六軍事政變、奪取政權，並在執政後以高壓集權的手腕，打壓知識階級、學生、宗教團體，干預異議人士活動。

但被壓抑的「時局宣言」卻從未消逝，在朴正熙遇刺的隔年，1980年光州民主化運動再度提出「時局宣言」，八年不到的時間，「時局宣言」再次發揮輿論壓力，也促成1987年6月10日到29日的「六月民主運動」，輿論逼得全斗煥被迫釋權，進行民主化並開放總統直選。

但令人吃驚的是，只要來到韓文版的wiki百科或入口網站，打上「時局宣言」關鍵字，竟然與之相關的參考項目上，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宣言事件，不論是間接或直接的，都與朴槿惠有關。如介入2012年朴槿惠參加總統大選的「國家情報院輿論操作事件」（국가정보원 여론 조작 사건）、到「4.16世越號慘事」（4.16세월호참사）、「2015年韓國歷史教科書國定化紛爭」（2015년 한국사 교과서 국정화 논란）、2015年抗議民眾農民白南基之死與韓國強行驗屍之爭議，到今日的崔順實干政等。

時局宣言看似只是「宣言」，實則威力不小。如其在「419學生革命」中，就扮演極為重大角色。圖／維基共享

在韓文版wiki百科打上「時局宣言」關鍵字，超過三分之二的宣言事件，都與朴槿惠有關。圖／擷取自維基共享

今日，崔順實干政證據確鑿，在南韓當地不分學生、教授等知識分子，紛紛對朴槿惠政權提出「時局宣言」。事件爆發起點的梨花女大，其總學生會於10月26日上午在學校正門前，舉辦「譴責朴槿惠政權的暗線親信掌控國政的時局宣言」集會；10月27日上午九點，成均館大學教授提出要求「朴槿惠總統內閣和青瓦台秘書團全體辭職」之時局宣言文。

而朴槿惠總統的母校——西江大學學生，也曾召開時局宣言記者招待會，批判「朴槿惠前輩，通過崔順實事件暴露出赤裸裸之悲慘現實，所有國民和西江人都震驚不已。請朴槿惠前輩不要再玷污西江的名聲。」此外朴槿惠出生地大邱的慶北大學總學生會，也在10月31日中午12點，在學校本館前舉辦超過500名學生和教授出席的宣示會，向朴槿惠提出「嚴懲操縱國家政治的崔順實及相關勢力」與「已經失去國民信任的朴總統必須下台」等內容之時局宣言。而朴槿惠曾於1982年擔任過嶺南大學理事長之大學部分學生，也在學校正門前發表了時局宣言。值至11月1日，首爾漢陽大學五名教授在學校行政大樓前宣讀對朴槿惠不滿之「時局宣言」，同時該校也有六十四位教授聲明連署，要求朴槿惠下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