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寫韓國】朴槿惠被罷免了，然後呢？

陳慶德 06 Apr, 2017

2017年3月10號，大韓民國憲法法庭李貞美（이정미）所長，在長達22多分鐘的宣判文朗讀後，在庭的八位法官一律做出罷免朴槿惠「前」總統之決定，朴槿惠遂成為第一位南韓被成功罷免的民選總統。

罷免不到21天，南韓首爾中央法院於當月31日，凌晨兩點多以濫用職權、共謀收取賄款、涉嫌洩漏國家機密、強迫和強迫未遂等至少13項指控，懷疑嫌犯朴槿惠有可能銷毀證據，所以接受檢方申請簽發逮捕令，裁定收押朴槿惠，其涉罪事項為曾被捕的前總統中最多，也讓朴槿惠成為大韓民國1980年代末期民主化以來，繼全斗煥和盧泰愚兩人後，22年間第三位面臨牢獄之災的總統，而且還是位女總統。

其中，收押朴槿惠最大的關鍵，恐怕也是讓韓國「全拋世代」（전포세대）年輕人最有感的，就是檢方調查出朴槿惠涉嫌受賄金額達868億韓元（折合台幣約25億多台幣），若以韓國當地大企業上班族的年收入五千萬韓幣（折合台幣約140萬元左右）來計算，這些中產階級也要不吃不喝，工作450多年，將近五個輩子，才能賺到朴槿惠這幾年在青瓦台的執政「所得」，更別提那些剛入社會的88萬韓元時代年輕人了。且按照韓國法律，受賄金額若達1億韓元以上，就適用《特定犯罪加重處罰法》，可判處無期徒刑或有期徒刑10年以上，因此許多新聞媒體也根據此數據加以計算，推算朴槿惠可能因此吃上10到45年不等的刑期。

截至定稿為止，我們尚未能得知朴槿惠最終可能遭判之刑期，但我們知道她在「拘置所」（「구치소」，即「收留所」）的編號為「503」。

當朴槿惠腳步一踏入收留所，她不再是大韓民國的總統、前總統、或是朴槿惠，而是失去名字、失去住處的「11無女」，收留所的執法人員根據法律規定，也只能淡淡地以「503」叫著她。

當天凌晨，韓國朋友守著電視，看著中央法院的現場新聞車直播，看到朴槿惠面無表情，緊咬著雙唇坐上車子，確定被收押後，馬上打了通電話給我，高興地說：

誰說我們抗議沒用，誰說我們無法改變現況，我們讓全世界看到，這個國家的主人才是人民，萬歲！

電話一旁的三十多歲朋友，興高采烈地跟我分享他的喜悅外，讓我也不禁想到，在臺灣也曾興起一陣短暫的朴槿惠罷免新聞，然後呢？

這21天，韓國社會有著怎麼樣的轉變呢？

首先，除了長達19次的千萬人民上街頭，人民怒喊燭火集會劃下一個短暫的休止符，另一場政治角力的「男性」總統候選人紛紛浮上台面外，宣判朴槿惠遭罷免的首爾鐘路憲法法庭前，也發生了流血衝突。如當下聽到朴槿惠被罷免的支持者群眾，一度失去理智在廣場上狂吼外，抗議現場也不幸地造成三人死亡（分別為60、72歲老年人，與一位50餘拔刀切腹，送醫不治身亡的老人），警民衝突下，也一度出現脫序的暴力行為，導致30多人受傷。同時不服罷免判決的鐵朴派支持者，也在隔天展開了「太極旗集會」（태극기 집회），來表達與燭火集會不同的聲音。

另一方面，得知判決的朴槿惠，無言地取消罷免後的記者會，她一個人靜靜地吃著飯，打包著行李，同時面臨眾人催促身份已為前總統的她，沒有資格再居住在總統府，得趕快搬離青瓦台的聲浪。而她遲了兩天才離開總統府，回到三成洞正在裝修的私宅。

那麼南韓社會呢？朴槿惠被罷免後，南韓社會普遍籠罩慶祝的氣氛。當天在外期待判決的民眾，聽到朴槿惠被罷免，紛紛高興的流下眼淚，歡笑起來，因為他們認為人民的聲音終於被聽到了。且罷免的當天，南韓LG新手機G6上市銷售，短短三天就賣超過三萬支，因而被南韓網友暱稱此手機為「彈劾紀念機」（탄핵기념폰），而朴槿惠收押前夕，在3月30日於英美兩國發表的三星手機智慧型旗艦機S8，也被當地網友笑稱會不會成為朴槿惠的「收押紀念機」（구속여부폰），結果一語成讖。

此外，在朴槿惠被罷免後，全國各地市井坊間也推出了琳瑯滿目的促銷活動，不論是原州的手機促銷、衣服大特賣，光州與全羅南道的知名麵食館也推出免費請國民吃宴會麵條（잔치국수）的活動。說來也有趣，宴會麵條多是韓國人在結婚、生日、「還曆」（환력，60歲大壽）等慶典才會吃的飲食，人民卻在朴槿惠罷免之日大快朵頤，無疑是表明立場，慶祝朴槿惠下台。

當下聽到朴槿惠被罷免的支持者群眾，一度失去理智在廣場上狂吼外，抗議現場也不幸地造成三人死亡。圖／路透社

聽到朴槿惠被罷免，反對朴槿惠的民眾紛紛高興的流下眼淚。他們認為人民的聲音終於被聽到了。圖／路透社

當然，罷免下台前，一直被當地南韓年輕人戲稱朴槿惠凡事都得聽密友崔順實才能下決定，就像崔順實養的「雞」一般，且年輕族群也流行起叫前總統為「雞」槿惠（닭근혜，「朴」槿惠韓文原姓為박，跟此處「雞」닭只差一個子音的發音）與「雞槿惠」APP遊戲，隨著她的下台，韓國各地的炸雞店也紛紛推出促銷活動，國民以吃雞來表慶祝¹。釜山南部等地，民眾也在聚集場地跳起舞，分送起韓國人愛吃的年糕，共襄盛舉。而在國外因總統醜聞而感到丟臉的韓國國民，聽到朴槿惠終於被罷免，他們也大肆慶祝起來。如在澳洲雪梨的集會，也被人改成繞舌歌曲上傳到網路上。

那麼南韓當地燭火集會呢？3月11日星期六第20次燭火集會，以嘉年華的風采登場，白天的現場已不見民眾怒聲狂吼，取代的是一場場的表演與裝置藝術秀，廣場上也已經有人送來一個比一個大的慶祝花圈，除了慶祝朴槿惠下台之外，更是慶祝全體國民的勝利，夜晚上的廣場一首首勁歌熱舞的演唱會風情，歌曲響徹雲霄，現場民眾舉的也不再是激烈政治口號，不再是疑問句（~냐）標語，取而代之的是民眾肯定憲法法庭判決的「政權交換」、「這才是（真正的）國家」肯定句（~이다）等標語，此外義工也發送現場民眾「燭火勝利」（촛볼승리）的小別針。當天，夜空閃起一陣陣的高空煙火秀，照亮著廣場，也照亮了這個國家。

有趣的是，韓國人似乎抗議示威上了癮，還是地獄朝鮮真的讓年輕人悶壞了，截至4月第一個禮拜，小型的燭火集會（當天訴求「撤回薩德飛彈」）仍在持續進行，只不過少了點政治火藥味，大夥穿上的是一件件的蝴蝶裝，手拿一朵朵花棒，呼應集會民眾所說的「沒有朴槿惠的三月，春天這時才真正來了！」（박근혜 없는 3월，그래야 봄이다.）當然，這樣的說法，對在當天第四次太極旗集會（當天主張「不服朴槿惠被收押」）的鐵朴派眼裡，當然是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