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與理想的拉扯，《正義的算法》尋找律法天秤兩端的平衡

（※ 本文有雷，斟酌閱讀。）

近年律政劇當紅，2022年夏天更同時有韓劇《非常律師禹英禑》（이상한 변호사 우영우）、美劇《絕命律師》（Better Call Saul），台劇則有《正義的算法》加入律政劇行列。觀眾看律政劇，無非想透過其中法律案件，窺望現實世界眾生相，並希望在劇中實現「善惡有報」的期盼，因此律政劇多以懸疑或燒腦為基調，劇情容易變得沉重。

然而，台劇《正義的算法》則反其道而行，同樣身為律政劇類型，但其有意加入更多喜劇元素，演員外放的表演手法，中和了案件的深沉重量。對白輕鬆且生活化，同時不悖離現實，使觀眾更好入口。

繼上篇討論前十集，觀畢全劇後，本篇更能以全面角度觀察戲劇走向，也聚焦於其核心母題——探討何謂最佳利益，也探問何謂正義？

案件的複雜反映真實，難以非黑即白認定

「正義」一詞，乍聽如是與非清晰，但當牽涉實務範疇時，往往存在許多模糊空間，本劇也不乏灰色地帶，選擇不讓角色淪為好人或壞人的標籤化，亦不全然簡化案件本身的是非認定，帶給觀眾更廣的思考空間。

從本劇開頭的「黑心果凍案」便可見如此矛盾，究竟是追求受害者利益最大化而選擇收下封口費，與黑心企業私下和解；抑或為了公共利益，不惜冒著受害者可能得不到賠償費的風險，也要維護正義、揭發產品醜聞。

這般糾結與價值觀拉扯，在兩位律師劉浪（陳柏霖 飾）與林小顏（郭雪芙 飾）的共事中愈發明顯，如劇中一樁勞工案，一名工地勞工工作中意外罹難，卻未獲得應有的賠償費，勞工家屬控訴工地不合理的工作環境使勞工過勞，最終黑心老闆敗訴、賠償更多。然而，隨著戲劇伏筆揭曉，真相其實不然，即便工作環境不佳確為事實，但勞工的意外與工地環境並無關係，那麼這樣的勝利算是正義嗎？

實現正義，有時不見得是美好結局。那位來路不明卻稱劉浪為「爸爸」的小男孩良良，在戲劇後半終於身世揭曉，他其實是劉浪堂兄弟劉立偉的孩子，但因為劉立偉誤入詐騙集團，不但把所有投入的錢都輸光，還背上巨額債務，更被主謀當作人頭，淪為待罪羔羊。擔憂牽連到孩子良良，絕望下只好託付給看似生活光鮮亮麗的律師劉浪，而他為了償債，只能編織更多謊言使人受騙。

律師劉浪一面幫劉立偉討回公道，然若想打倒主謀，勢必得曝光劉立偉本身同樣犯下的詐騙行為，不過這樣一來，劉立偉也難逃鋃鐺入獄。在第二十四集中，劉浪選擇與主謀談條件，將責任歸咎到另一人，讓主謀脫罪，換取劉立偉從債務脫身，但也就有更多受害者即將再度步入陷阱。這般天人交戰的選擇，又再次應證了正義並無標準答案。

何者是對是錯？就連帶有上帝視角的觀眾都難輕易定論，更何況身在其中的律師和當事者們，為了正義而犧牲當事人利益，又是正確的嗎？句末這句旁白總結了全劇核心——「法律人，永遠要面對真相與利益的拉扯、人情與法條的兩難、公平與偏見的掙扎。」看似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句話，經由本劇共二十六集、十餘個法律案件的個案描繪後不再不痛不癢，觀眾也將對這「理想與現實間的平衡」有更深入的想像。

「正義是什麼？」是律師職涯中追尋的答案，在不同情況有著截然不同的定義。法律沒有萬用公式，就像真實世界不若加減乘除，我想，這或許就是本劇所想回答的——所謂「正義的算法」。法理情，樣樣都是足以左右「正義為何」的關鍵變數，也映照現實與正義之間的擺盪，從沒有唯一或最佳解。在法律的天平上，當事人不同的處境與狀況都是砝碼，左右著天平的平衡。

演員討喜，魅力加乘

戲劇看點除了是案件始末，透過一次次辦案，觀眾也看見這兩位主角律師的性格轉變——向錢看齊、為了勝訴無所不用其極的老鳥律師劉浪，配上正義感爆發、只為實現公道的熱血律師林小顏，利己主義遇上理想主義，這樣「冤家」式的角色設定不由得令人想起2013年的日劇《王牌大律師》（Legal High）。

只是，性格南轅北轍的兩個要角如何做到世故但不令人生厭，無懼卻不過份天真，演員的詮釋功力便尤其重要。其中陳柏霖的表演讓人驚艷，他詮釋一位純然以利益導向的律師，不問道德，只看金錢。演繹來一有差錯，便容易成為勢利而被觀眾討厭，相當程度決定著本劇成敗。

不過，從影資歷多年的陳柏霖表演既自然也幽默，表現功力加上個人魅力，塑造討喜的角色形象，後半段角色性格轉變亦非生硬改變，透過和女主角林小顏互動的耳濡目染，加上與男孩良良朝夕相處，逐漸打開他過往不曾感知的世界，成為他性格轉變的催化劑，都讓這個角色更加具有說服力。當觀眾看完最終集後再回看第一集，便能清楚看見主角在這段旅程中經歷的成長。

從《藍色大門》裡18歲的張士豪、《我可能不會愛你》中28歲的李大仁，一路到這回《正義的算法》38歲的劉浪，各時期的陳柏霖都演活不同年紀的角色，與演員本身的轉變形成微妙互文，對於觀眾而言，也像是陪他一齊長大了。

雜揉台、日、美劇特色的輕喜劇

《正義的算法》略浮誇的表現方式，十足2000年代台式偶像劇的韻味；角色性格、畫面和敘事方式則略帶日式風格；明快節奏又有些美劇感，在寫實與偶像劇之間遊走，雜揉成清新、療癒的輕喜劇。藉由單元劇形式，透過各式案件描摹眾生芸芸，不僅著重辯護過程或手法，而增添教人嚮往的人味，正如那間專做公益案件的「聚心事務所」——門外貼著「用心化解糾紛，用法維護權益」，事務所標誌更由「耳」、「心」與兩個「人」字組成，象徵著這些律師們用耳傾聽這些受害者的聲音。儘管最後仍以關門收場，但不代表理想便輸給現實，因為這些律師都已然不同，更在漫漫職涯中，為了保有幫助弱勢的初心而更堅持撐住。

戲劇《正義的算法》，令人懷念久違的台劇魅力，同時寓教於樂，在這些高低跌宕中，何謂正義，何謂最佳利益，這些問題也都漸漸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