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登山禁止「炊煮」，曝露出政府管理手段的粗糙

就在2022年2月上旬，多家新聞媒體報導一項登山活動相關的法令修正，內容是將禁止事項中有關「野炊」文字修正為「炊煮」，明確規範遊客於未經核准的情形下，禁止使用卡式爐、瓦斯爐具等行炊煮行為。

雖然營建署強調，只要經過申請核准，即可在山屋、營地周邊適當場域及合法露營區炊煮¹，目前影響範圍也僅有雪霸國家公園，但看在多數行走山林的山友眼中，卻不禁皺眉搖頭。這到底是擁有崇山峻嶺與長程登山步道的雪霸國家公園，還是台北市近郊的陽明山國家公園？

用鐵鎚鎖螺絲：台灣戶外活動管理的常態

我曾比喻台灣戶外活動的管理手段常是「用鐵鎚鎖螺絲」，意思就是問題核心在於缺乏管理架構，卻總是不求治本，只會敷衍、粗暴的祭出管制手段，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事實上，若是詳讀新聞的內容，或許就能窺見修法的理由：為避免遊客占用特定對象專用車位或任意停車，影響行人安全及遊憩服務品質，增訂禁止占用特定對象專用停車位或於指定區域外停車之規定。

回想過去各地傳出的違規露營占車位新聞，就會知道確實有民眾將停車位當露營場，搭帳、炊煮、亂丟垃圾等行徑，而且層出不窮；不只社會觀感不佳，管理單位更是頭大。所以這樣的管制手段，應是為了道路可及的汽車露營活動（car camping）所設計，不宜一併套用在只能步行可達的登山露營活動（hike & camp）。

所以問題就是出在政府未曾為了遊憩活動規劃分區管理（zoning），結果一個要拿來管汽車露營的法規，竟然也衝擊到登山健行活動。試問：山屋、營地周邊「適當」場域該如何定義？「周邊」是以幾公尺之內的範圍為界？在法規通過之後，行程路上休息時若需要煮水泡茶暖活身體或煮點東西來吃，甚至是為失溫的隊友提供支援，都算是違法，若是因此遭舉發，事後還需要自行提出訴訟？

更荒謬的一點是山野場域執法困難的問題，政府不可能每天派員巡邏步道，也不可能架設監視攝影機，所以無法管束到這類行為。一個訂了而無法執行的法，就是擺著好看而已。

從國外體制看用火原則

誠然，從野炊改為炊煮是一項改進，終於脫離了砍柴生火的古早年代，但連十分安全的瓦斯爐都只能在山屋、營地附近用，這樣說得通嗎？讓我們先參考國外的體制。

在澳洲的塔斯曼尼亞（Tasmania），由於是野火好發區域，政府列出了禁止生營火的高風險園區（以木柴為燃料），並會隨時在網站上公布最新資訊。無法生營火的地方，瓦斯爐（gas stove）或電磁爐受到允許，唯有當消防單位判斷火災風險過高的時候，才會頒布禁火令（Total Fire Ban）。

同樣的管理精神亦可見於美國國家公園，美洲杉與國王峽谷國家公園（Sequoia & Kings Canyon National Park）就將用火行為分為四種：指定營地、指定野餐區域、荒野、吸菸；並依照三階段火災風險來規定生火方式，但就算是最高層級之中，荒野區域依然允許使用瓦斯爐和酒精爐，這就代表著就算在營地範圍外依然可以合法生火。

換句話說，我們這一項修法的嚴厲程度，實則不亞於禁火令，但卻也不是由消防單位背書。說穿了，就是為了管制汽車露營，連帶犧牲了風馬牛不相及的登山健行活動。

解決方法：實現分區管理精神

我重申一次，問題核心在於政府未曾為了遊憩活動規劃分區管理。

什麼是分區管理？美國就將戶外活動區域簡單分為近郊（frontcountry）和郊外（backcountry），道路可達的汽車露營屬於近郊，唯有步行一段距離可達的露營地屬於郊外，舉例來說就是武陵農場露營區和桃山營地、新達山屋、三六九山莊的差別，更白話一點就是露營跟野營的不同。

政府如欲修法遏止近郊的露營亂象行為，就應該劃分範圍，將禁止使用卡式爐、瓦斯爐具的規範放在近郊，實不必影響不同場地和不同族群的安全與權益。用火和遊憩品質與登山安全息息相關，怎麼能如此簡單粗暴地葬送於一個站不住腳的法令呢？

還有一種看法認為此舉有助於防止森林大火，然而這也只是一廂情願罷了。2020年5月那一場駭人聽聞的玉山國家公園大火，不就正是從指定營地（杜鵑營地）開始的嗎？事實證明，用火觀念遠比場地來得重要，就算禁止在山屋、營地之外的地方生火，如果抱持錯誤觀念，依然可能會導致下一場山林浩劫。

所以重點在於如何宣導用火安全，教導民眾正確生火的觀念，不是因噎廢食，反而剝奪台灣人實地山野教育的機會。「向山致敬」，終究必須落實在全民的身上。

資料來源

• Tasmania Parks and Wildlife Service. Fire restrictions.
• U.S. National Park Service. Fire restrictions.

• 在本文刊出後當日，雪霸國家公園管理處發出聲明，表示申請核准後的登山步道也在範圍之內，平息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