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裡的女性形象(上):「美人繪」,重現江戶紅燈區的繁花盛景 | 李志銘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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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裡的女性形象(上):「美人繪」,重現江戶紅燈區的繁花盛景

舊香居「藝空間」以近代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視野為題,策畫「紙尚魅影——19th~20th女性的想像與追求」展覽。 圖/作者提供
舊香居「藝空間」以近代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視野為題,策畫「紙尚魅影——19th~20th女性的想像與追求」展覽。 圖/作者提供

最近幾年,日本江戶時代的浮世繪在台灣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追逐熱潮。探問為何引來眾人喜愛的主要因素,往往不僅是在色彩或圖樣方面的獨特表現,有些更是因為作品背後的故事。

油然想起四年前(2016),彼時台北龍泉街「舊香居」除了原有的古書店生意之外,另在隔鄰斜對面不遠處新闢了一家宛如雙子星般的「藝空間」,作為專門提供策展活動的藝廊展場。

還記得那年印象最深的一檔展覽,倒不是當時曾被多家媒體廣為宣傳、由國立台灣美術館首度與東京富士美術館及創價學會共同舉辦的「日本浮世繪:東京富士美術館典藏精選展」;而是在該展結束兩個月後,某日午後偶然走逛舊香居「藝空間」甫開幕的「日本浮世繪」收藏展,隨興觀覽裡頭那些豔麗逼人的浮世繪,卻沒想到竟會恰巧遇見兩名女子特地穿著傳統和服盛裝前來觀展。看著她們輕盈緩步,姿態落落大方,嫺靜地宛如從畫中走出來的人,時間似乎就此凝結,儼然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正所謂「畫裡是畫,畫外也是畫」,只要心有靈犀,便會一見傾心。這大概就是那時候的浮世繪所帶給我的驚絕感受了。

歌川豊國《東京新吉原仲之街花盛圖》,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歌川豊國《東京新吉原仲之街花盛圖》,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萬物有色,重現江戶吉原的繁花盛景

追溯浮世繪誕生的背景,最初興起於日本江戶時代著名的紅燈區「吉原」(意即當時日本幕府允許設立的花街和妓院的集中地,又稱作「遊廓」,相當於今天的東京淺草區一帶)。

畫師們大多採用單色、套色木板印刷或者肉筆(手繪)方式,描繪出當紅藝妓(花魁)的「美人繪」、尋訪各地名勝的「風景繪」,及歌舞伎演員樣貌的「役者繪」為主要題材,並且大量生產、薄利多銷,甚至還能畫些男歡女愛的春宮圖、鄉俚民俗的鬼怪傳說、浪人劍客的武士英姿等。

今年(2020)2月,舊香居「藝空間」以近代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視野為題,新推策畫「紙尚魅影——19th~20th女性的想像與追求」,展出浮世繪、藏書票、服裝版畫、繪本插畫與老照片等多媒材藝術。

作為展覽重點之一的浮世繪乃聚焦於「美人繪」類型,主要包括鈴木春信(1724-1770)、鳥居清滿(1735-1785)、鳥居清長(1752-1815)、歌川國貞(1786-1865)、月岡芳年(1839-1892)、葛飾北齋等諸位名家小品,以及楊洲周延(1838-1912)描繪江戶城內幕府將軍後宮眾位女官住所的《千代田之大奧》,還有歌川豊國(1786-1865)筆下記錄「花魁道中」(おいらん どうちう)1華麗景象的《東京新吉原仲之街花盛圖》等大作。

特別是在《東京新吉原仲之街花盛圖》所呈現眾藝妓雲集的繁華盛景,那種幾乎要溢出畫面的色彩斑斕、花團錦簇,紅綠交錯間的大膽撞色,嬌艷乖張,如怒放的櫻花,美得簡直令人窒息。

當視線遊走在一幅接一幅的浮世繪版畫上,彷彿美艷不可方物的花魁、吉原的燈紅酒綠一一重現於眼前,如此濃烈、絢爛的視覺衝擊,將平凡的事物以非常態的方式顯現,總讓人不禁聯想到蜷川實花初次執導的電影《惡女花魁》。有人稱《惡女花魁》是最美的浮世繪,誠哉斯言!

楊洲周延《千代田之大奧》,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楊洲周延《千代田之大奧》,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虛浮於塵世間一切瑣碎之事

但凡只要一般庶民大眾感興趣的,浮世繪幾乎是包羅萬象、無所不畫,觀其內容精髓所在,皆離不開一個「俗」字。另從字面上解讀,浮世繪乃意味「虛浮於塵世間一切瑣碎之事」。此處「浮世」一詞源自印度佛教用語,用來隱喻人生如夢,據聞遠古印度神話中的毗濕奴神即睡卧在大海之上,宇宙的創造與毀滅不過是祂的一場夢。

於此,浮世繪便可理解為在短暫的現世裡勸人及時行樂的風俗畫,突顯的正是「活在當下」(live in the moment)的生命觀。所有紙上呈現的畫面,自然離不開江戶時代市井小民喜聞樂見的世俗生活。在過去那個印刷術仍未普及的年代,它相當於我們今天追逐時下流行資訊的八卦寫真畫報,讓有機會來到此地旅遊的人們,能夠在玩樂之餘帶一份回去當「伴手禮」留作紀念,或在茶餘飯後與親友共賞。

在構圖手法上,浮世繪迥異於當時西方古典繪畫常見的定點透視,畫者並不刻意追求寫實的立體感、也不加任何陰影處理,而是運用多視點角度(意即在畫裡沒有唯一固定的焦點)來表現更富戲劇張力的空間感。浮世繪畫者也常在畫面中留白,並強調清晰明亮的線條,著重大塊平面塗色的裝飾效果,用色濃烈鮮艷,或將前景中的物體放大,有時甚至還會誇張地表現畫中主角的局部特寫與激烈動態。

譬如江戶時期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1760-1849)晚年最負盛名的一組畫作《富嶽三十六景》,其中「神奈川沖浪裏」所描繪的滔天巨浪幾乎是以一種極盡張牙舞爪的姿態,舖天蓋地之勢彷彿正要將海中小船給吞噬。

由此勾勒出充滿戲劇化的自然景象、駭人的無情巨浪,每每揭示著渺小的人類不斷面臨內心生存的恐懼,其後更成為日本民族文化的精神象徵。自2020年2月起,日本外務省正式宣布新款核發的護照內頁,亦將以北齋的《富嶽三十六景》其中24幅名畫作為背景。

「插畫黃金時代」三大巨匠經典作品,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插畫黃金時代」三大巨匠經典作品,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東西交會,浮生若夢

從19世紀末進入到20世紀初時,由於東西方交流愈趨頻繁,其藝術也互相影響:東方學習西方的寫實技法,且西方也同時受到東方的啟發,而催生印象派及抽象繪畫。

據說在19世紀的歐洲,倘若你在市集裡買回一箱茶葉,或是從日本進口一尊瓷器,打開裡頭花花綠綠如宣紙般柔軟、用來塞箱縫作襯墊的包裝紙,會發現上面很可能就印製了一幅葛飾北齋的浮世繪作品。按野史所敘,這便是浮世繪最早傳入歐洲的起源。

從此之後,原本自江戶時期以來一直被當作「俚俗」文化的傳播象徵、通常讓人看完即丟、始終難登「純藝術」(Fine Art)大雅之堂的浮世繪,很快便在西方(歐洲)受到重視,並對當時的法國印象派畫家產生了巨大衝擊,乃至形成一種競相追逐所謂「日本趣味」(Japonaiserie)2的時尚風潮。

諸如馬奈(Édouard Manet)、莫內(Claude Monet)、梵谷(Vincent Van Gogh)、竇加(Edgar Degas)、高更(Paul Gauguin)、羅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等一眾畫家,均曾臨摹或是將浮世繪表現技法融入畫作中,逐漸從寫實走向強調印象式的光影氛圍,進而促成「現代主義」抽象藝術的誕生。梵谷甚至還和弟弟西奧(Theodorus)做過一段時間的浮世繪買賣生意,並收集了上百幅浮世繪。

無獨有偶,在純藝術領域之外,約莫同一時期(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隨著套版印刷術(Chromatic Printing,又稱套印或套色印刷)的精進,相繼帶動了西方繪本市場的空前繁榮,遂令插畫藝術(illustration)有著驚人的發展與成就。

左:Kay Nielsen繪製《冰雪女王》插畫;右:Edmund Dulac繪製《一千零一夜》插畫,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左:Kay Nielsen繪製《冰雪女王》插畫;右:Edmund Dulac繪製《一千零一夜》插畫,攝於舊香居「藝空間」。 圖/作者提供

而這回在舊香居「藝空間」展出的插畫類作品,主要包含了「插畫黃金時代」(The Golden Age of Illustrations,泛指1880年到1918年一戰結束)三大巨匠:英國的愛德蒙.杜拉克(Edmund Dulac)繪製《魯拜集》(The Rubaiyat)、《阿拉伯之夜》(Arabian Nights,另譯《一千零一夜》),亞瑟.拉克漢(Arthur Rackham)繪製《愛麗絲夢遊奇境》(Alice in Wonderland)、《仲夏夜之夢》(A Midsummer-Night's Dream),以及丹麥的凱.尼爾森(Kay Nielsen)繪製《日之東月之西》(East of the Sun.West of the Moon)、《冰雪女王》(The Snow Queen)等經典插圖名作。

其中,出生於哥本哈根、擁有藝文家庭背景的凱.尼爾森,由於自幼接觸祖父從國外帶回來的日本浮世繪與中國山水畫所薰陶,因而開拓了他的藝術視野,以及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綜觀他筆下的人物造型既有日本浮世繪的畫風特質,像是冷峻銳利的線條、畫面局部的留白、大膽絢麗的色調,又隱約可見同時期受到日本藝術影響的英國插畫家比亞茲萊(Aubrey Beardsley)的蒼秀氣韻,比如華麗的詭異、唯美的異色風格,富有強烈的裝飾意味、黑與白營造的神秘氛圍等。

此外,端詳愛德蒙.杜拉克的插畫亦有一種濃厚、神秘的東方色彩。他在1907年出版繪製的《阿拉伯之夜》書中,運用了非凡浪漫的想像力和細膩的水彩筆觸,帶領讀者從阿拉伯世界一路飛躍到古老的中國,從此大受歡迎,成為杜拉克最成功的題材。他的用色深沉、線條慵懶,卻總有一股中世紀黑暗的甜蜜氣息,以及浮世繪的異國情調。

▍下篇:

浮世繪裡的女性形象(下):「夢二女郎」,竹久夢二的紙尚魅影

▲ 紙尚魅影——19th~20th女性的想像與追求(點圖前往活動頁)

  • 意指「花魁正在路上」,表示吉原遊廓裡地位較高的藝妓特地身穿華服,並舉辦盛大的遊行陣列正要前往迎接重要客人。
  • 畫家梵谷(Vincent Van Gogh)當年創造的一個新詞,用來表達日本文化對當代歐洲藝術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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