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轉彎的警察尊嚴(下):遇到政治,就拿出次元切割刀的「老師」 | 吳忻穎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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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轉彎的警察尊嚴(下):遇到政治,就拿出次元切割刀的「老師」

示意圖,非本文所指當事人。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示意圖,非本文所指當事人。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上篇:

被轉彎的警察尊嚴(上):推警事件中,順「勢」而為的警界代表?

因為身為「警政代表」立委候選人的Y遇到同黨民意代表襲警時,立場大轉彎,比吳前閣揆於當年力主的「白海豚會轉彎」還要離奇,因此被許多員警以「龜山海豚灣」(按:警大校址位於桃園龜山區)譏諷之。而他立場前後不一、自相矛盾的這個轉變,不只在警界內部產生非常巨大的反彈聲浪,也被競爭對手批評:「不配當警察代言人」。

在一片撻伐聲中,又過了一天,Y立場再度轉彎,據報載其「一改先前態度,表示看過影片後,知道女警有向陳宜民表明是保六身分,卻仍遭推擠,她覺得陳宜民情緒是有失控了,任何政治人物做了這樣的事,『都應該向警察道歉』。」

言下之意似乎是指,他先前在沒有看過證據(影片)的情況下,貿然公開發言為同黨立委護航,絲毫不顧自身「警政代表」的職責。不過,他這種發言,倒也不是第一次,過去他在公開訐譙司法時,哪一次有好好把司法文書看完、看懂?

其實有沒有看過影片不是重點,其譴責警方與外交部的貼文將陳宜民的行為淡化為「撥帽子」,不太像沒看過影片,比較像是在政治利益與警方尊嚴之間,優先選擇了前者。但他沒想到這樣的選擇,會讓「警政代表」的身分遭受質疑,於是馬上再來個附帶甩尾的大迴轉——比吳前閣揆心目中的白海豚還會轉。

政治,是執法人員應該顧慮的嗎?

除此之外,Y也以「代po保六警察同仁心聲」一文,再度以警察代表之姿來譴責政府、敵對陣營。然而,這起外交部官員與警察被攻擊、醫院資源被耗費等一連串事件始末,問題在於政治,為什麼要把警察拖出來與政治為敵?到底是誰把警察政治化?

恰好在更早之前,我收到該單位警職人員提問妨害公務的要件與蒐證重點,我提供之前在檢察官任內製作給警方的講義,並提醒他們,講義中的重點不是逮捕,而是蒐證:「蒐證工作在於完整監視器以及擷取勘驗報告,譯文則是監視器或對話錄音完整譯文等。加油。」

他們沒有說什麼「煽情的心聲」,只知道依照講義中的重點與法律構成要件:「就立委的行為馬上勘察所有蒐證的祕錄器及監視影帶,並一一做成勘察報告 ,當中有對話的也做成譯文報告。」「不評論誰對誰錯,只做好應該的蒐證及報告。」

我答覆他們:「第一線第一件事情,不是管『政治面』如何評價,重點是蒐證、研判局勢,做最適當的應對。儘管在政治上,很多事情,要『單純』很難,辛苦了。」

這才是正常的警大畢業警官應該要做的事情——面對政治,無所畏懼,依法處理就好了。

我過去擔任檢察官時,最在乎的從來不是辦新聞大案,追逐什麼名聲,我反而害怕程序出問題,更怕自己所指揮調度的司法警察為了辦案而冒法律風險、甚至因為偵查計畫出問題而危及安全。執行指揮專案時,我總是告訴他們:「你們在外面跑的時候,我手機都通,一有狀況隨時回報。」

我認為,真正的「挺警」,不是睜一眼閉一眼、觥籌交錯、甚至盲目護航的「檢警關係良好」,而是在程序面做好控管,並且在法律專業面提供第一線執法者最堅強的後盾——這才是刑事訴訟法、檢察官倫理規範所形塑的偵查主體圖像。

離職後,仍有不少警界朋友會與我討論法律問題,每次我回答問題時,當然也是只在乎:一、法律與程序,二、風險評估。至於績效、功獎等,不是一個執法人員應該去在乎的;政治,更不是執法人員應該顧慮的。

如果一切依照法定程序走,在法律面上立於不敗之地,面對政治,自然能夠勇者無懼。

我心目中的「老師」圖像

這一連串事件發生後,一位擔任檢察官的同學感慨地表示:「在學生有難時,老師的言行及反應,可以讓人知道老師到底是不是真的愛護學生,還是只是維持表象。」

我想起求學生涯路上給我鼓勵、支持,以及在我投入實務工作,在千般沉重的現實問題中偶爾困惑時,那些幫助我堅定信念的老師。

我的指導教授曾經講過一段話:「一個好的老師,不會怕學生超過自己,甚至理應希望學生超過自己。願意當學生的墊腳石,鼓勵學生往上爬,創造更好的學術成就。」這其實就是為什麼我始終認為校園環境與實務環境相較下,相對單純、自由的原因。

所以我認為,好老師不會把學生當利用的工具,他們只在乎學生的學術表現以及是否用功。不過,這只是我個人到目前為止非常幸運的人生經歷。

也有不少朋友在學術圈內見識到遊走在違反學術倫理的黑暗面,甚至因此放棄繼續進修的夢想。而這位退休前警大教授的「不斷轉彎」,讓我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把學生當成政治跳板踩,其大吃「警察尊嚴自助餐」的作風,也是讓人大開眼界。

我國的警察教育與訓練,長期以來為警界與司法實務界所詬病,我認為除了課程設計以外,在師資的遴選上,也是問題。就我所知,有些非常有理想、理論紮實的警大教授,沒有被實務界警政高層「放在眼裡」;反而是不學無術、擅長蠅營狗苟、攀附政治的教授受到警政高層愛戴。

然而,這些學理不通、實務不懂的「教授」、「(警政高層)博士生」根本不在乎基層員警的執法安全以及法律風險,為了自己的政治與升官前途,平時竭盡所能當「正義魔人」,疾呼開槍、強勢執法、甚至挺港警,把欠缺思辨能力的學生、部屬騙得一愣一愣的,甘願成為他們的政治與官場犧牲品。

但當學生、部屬的權利,與自己的政治、官場前途對立時,他們也會毫不留情地拋棄學生、部屬,不但掏出異次元切割刀將關係撇得乾乾淨淨,甚至不問是非、不論事實,幫著自己的政治同道人朝自己的學生與部屬發射飛彈。

我認為,一個正常的警大、警專老師,該做的事情不是不分用槍時機而盲目鼓勵開槍,不該欠缺專業,看不懂司法文書還亂罵司法、有員警遇刺殉職時罵司法、員警被績效制度逼得追車不性殉職時還是罵司法,更不該拋棄學者風骨,說盡各種政治謊言、把「警察尊嚴」當成口號。

警察的老師該做的事情是真心關懷學生投身實務工作後,必須效忠的正當法律程序與可能面對的人身風險,告訴學生,風險在哪裡、如何評估風險、法律怎麼規定、程序應如何進行、怎麼做比較好、如何在程序面立於不敗之地、如何在最短的時間進行專業的判斷。

遺憾的是,如今的警察教育,在警官部分,已經淪為體系內「近親繁殖」、自成一格的「龜山法系」,那套學術潛力堪慮、與實務脫節的教育模式,不要說基層員警紛紛詬病,許多懷有理想的教授、具有思辨能力的警官也不滿已久,許多人都有改革的想法,只是一盤散沙且大多人敢怒不敢言。在警員部分,「什麼事都要等到遇到了、有人教才知道要怎麼做。實際上就是放剛滿20歲的年輕人出去冒險」。

如果是一個真正重視警政問題的「警界代表」立委候選人,心心念念的應該是務實改革,例如認真探討教育訓練制度、師資議題、官僚弊病,以及被批判已久嚴重影響執勤合法妥當性的扭曲績效制度。然而,這位警界的「老師」除了三不五時消費「警察尊嚴」外,教了他的警政高官徒子徒孫們什麼呢?

被政治消費殆盡的「尊嚴」

最誇張的,還是最近讓許多年輕員警感到「看不下去」的「新北戰警積極投入挺韓陣營」,Y透過媒體刊登這樣的內容:「侯友宜12月8日才和韓國瑜合體,但是他一手支持成立的新北戰警總會,早在韓國瑜成為國民黨總統候選人之後,就積極投入挺韓的陣營,新北只要韓國瑜所到之處,必有戰警的身影。這有點像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72變中,最神奇的分身之術,拔下身上的一戳毛,變出與自己一樣的猴子,孫悟空在大鬧天宮和西天取經的路上,也不少使用分身猴,成為猛虎難敵的猴群。」

羞辱的不只是許多年輕員警諷刺的「新北警彷彿被當成警界的韓粉代表」,而是這是什麼樣可笑的「耍猴戲」比喻?新北的警察是猴子身上的毛嗎?

更深層的問題是,「警察」是競選工具嗎?部分的支持者,憑什麼以「新北戰警」名義代表所有新北員警?大家可以想像如果出現「XX戰法官」、「XX戰檢」、「XX戰局/處」等以公務員名義為特定候選人站台的畫面嗎?

羞辱警察尊嚴的,從來不是不挺「違法不當執法」的司法,而是政治。始作俑者,便是罹患政治狂熱症與官癌末期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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