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與瓊瑤電影(四):《海鷗飛處》,潮來潮往掀起浪 | 陳煒智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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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與瓊瑤電影(四):《海鷗飛處》,潮來潮往掀起浪

《海鷗飛處》劇照。 圖/高雄市新聞局提供
《海鷗飛處》劇照。 圖/高雄市新聞局提供

李行導演和他的電影團隊,在1973年推出的《彩雲飛》和《心有千千結》,不僅把「瓊瑤電影」推到一個前所未見的高度,更讓文藝片在李小龍的年代殺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1974年夏天上映的《海鷗飛處》則達到一個幾乎是「頂點」的巔峰狀態,由此而下,百轉千迴,有起有伏,但很難再追平《彩雲飛》《心有千千結》《海鷗飛處》這三部作品在品質、賣座成績、影壇聲勢,乃至於對流行文化的全方位影響。

李行接下來又改編過三次瓊瑤小說,包括兩次長篇一次短篇,《碧雲天》選題立意極其特殊,成績優缺互見;《浪花》則有立體而飽滿的畫家秦雨秋一角;《風鈴風鈴》巧妙運用無敵的青春,包裝了屬於那個年代的消費文化。

回望《海鷗飛處》,它把自《彩雲飛》以來持續蒸騰的第二波瓊瑤小說改編熱潮,推上高點,某種程度上扮演了承先啟後的角色,與之後不久的白景瑞導演《一簾幽夢》,為甄珍的「瓊女郎」年代共同畫下完美句點。

1974年初春,《海鷗飛處》在香港掀起台灣映權的割喉戰,震撼了整個港台影圈。原來《海》片幕後出資者是香港《東方日報》創辦人之一馬奕盛,原先與友人合組公司,影片完成後馬氏另組「馬氏影業公司」,《海鷗飛處》歸入「馬氏」旗下出品,台灣地區的放映代理權待價而沽。

台灣各大片商,一時雲集香港,眾相哄抬之下,根據1974年3月11日《聯合報》的消息指出,《海》片的帳面價錢竟喊到港幣40多萬元,然後是港幣50萬。接著65萬,不久後又暴漲到港幣80萬。依照當時的匯率計算,折合台幣是640萬,幾乎可以購入普通價位普通影片(大約台幣30萬)共20餘部。這已經不是「驚人」二字可以形容,簡直匪夷所思!

最終的最終,《海鷗飛處》飛來台灣,排定暑假第一檔上映,還一度喊出宣傳「因為成本高昂、製作精良」,而且「片長100分鐘,比一般80、90分鐘的國片還長」,所以來個提高票價。此舉不但驚動有關當局立即出手制止,也成功讓《海鷗飛處》躍上新聞版面,極強的賣座潛力就此一觸即發,爆鳴成超級賣座強片。

《海鷗飛處》劇照。 圖/金馬執委會提供
《海鷗飛處》劇照。 圖/金馬執委會提供

走出海隅,迎向萬里

「瓊瑤電影」來到《海鷗飛處》,作品的視野已經臻至縱橫國際的開闊格局。愛情文藝片再也不只是發生在你我門前的小情小愛,更不再只有上一代的恩怨、這一代的反叛。最為論者詬病的「三廳」尚未成為僵化的公式,《海鷗飛處》的導演李行和他的攝製團隊,帶著全世界的華語電影觀眾,透過「海鷗」遨遊長空的無比視野,昂然劃破東南亞國際港市的天際。

電影正片尚未揭幕,演職員字幕片頭就已震撼人心。畫面裡一再出現的強烈視覺對比,不停挑戰觀眾的欣賞眼界與想像格局。吳秀珠的歌聲引吭唱著:「海鷗…飛翔…潮來潮往掀起浪!」《海鷗飛處》四個大字浮現在太平山頂俯望整個東方之珠的全景,接著是維多利亞港交會駛去的渡輪,舊式帆船與新式機輪在水面錯身而過,大船身後跟著諸多小舢舨。

陸地上,人力車穿梭在熙來攘往的現代車陣裡,小汽車包夾著雙層噹噹車駛過大街,摩登巨廈參天聳立,一旁對照殖民時代古典風味的雕花建築;鏡頭再來到水上人家,流水如街巷,漁船似圍牆,船家女迎面搖櫓而來,重重桅杆之外,岸上矗立著新起的華廈。

片頭最後,只見重重海霧,港島摩天大樓層層疊疊,隱入霧色,海上隱約可見一艘巨輪的剪影,靜定在水面,一葉小艇緩緩駛過維港的粼粼波光,銀幕襯上「導演:李行」字樣,《海鷗飛處》的故事便幽幽開場。

《海鷗飛處》電影最好看的就是開頭前20分鐘。深夜的香港,從港島駛向九龍的小輪上,鄧光榮飾演的台灣記者俞慕槐邂逅了自稱「海鷗」的神秘女子。「海鷗」說她殺害家暴丈夫,一心想尋死,慕槐帶她到通宵營業的咖啡座,試圖想幫助她,誰知一個回身,桌前已空,只剩剛熄的紅燭,芯上一縷輕煙。

慕槐在東南亞各國進行深度訪問,最後一站停留新加坡,當地僑商為他接風,夜總會歌台上艷光四射的少女高唱又俗又帶勁的流行新歌,經理說她叫「葉馨」,她則自稱是菲律賓馬尼拉的華僑,哥哥坐牢,為了養家,出來跑碼頭賣唱。在新加坡停留期間,兩人感情日篤,慕槐臨行前將身上所剩旅費全部交給葉馨資助家裡,並相約將來台灣再見。

回到台北,慕槐忘情於工作,寄到馬尼拉給葉馨的信悉數被退回,小妹慕楓某日邀請美女同學小聚,芳名「楊羽裳」,父親在世界各地都有生意往來,家世顯赫。慕槐定神一望,羽裳、葉馨、海鷗,分明就是同一人。他如墜五里霧中,與羽裳深入交往後,愛情迅速增溫。

羽裳對慕槐動了真情,滿心以為慕槐會向她求婚,不料慕槐帶來的卻是他辛苦追查幾個月後所得到的資料,羽裳自幼驕蠻,初解人事就利用家裡的財富,以及父親的海外關係,遊闖各地,倦時再返回台北繼續讀書。慕槐不甘心感情被這樣玩弄,明明兩人已經月下花前,你證我證,他就是吞不下這口氣。

羽裳一氣之下宣布下嫁同時也在追求她的歐世澈。殊不知世澈原是口蜜腹劍的偽君子,透過羽裳巴結楊父,從楊父身上索討了金山銀山,仍然貪得無厭。世澈之弟世浩性格殷實,與慕楓交好,兩人冷眼旁觀這局難解的三角習題。

嬌生慣養、心比天高的羽裳,受盡世澈的精神折磨,慕槐隱忍不住,意欲英雄救美,帶她遠走高飛。相約私奔之日,羽裳失約,原來早在她計劃之中,犧牲自己,成全慕槐未來的幸福人生,羽裳偕世澈移居海外,不再過問舊日情事。

慕楓結婚當天,楊母前來賀喜,帶來消息,羽裳在海外受盡世澈羞辱虐待,世澈不但騙走楊父大筆財產,又交上美國油田大王的女兒,以離婚為條件拿錢走人。慕槐聞訊,百感交集,楊母忍不住,再補上一句:羽裳明天就到台灣了。

嘗盡多少心酸的羽裳踏上故土,往事歷歷,她亦如海鷗飛翔,劃過大海,如今倦鳥歸巢。松山機場前,慕槐忘情大喊佳人芳名,芸芸眾生裡兩人四目相望,飛奔相擁。

《海鷗飛處》劇照。 圖/高雄市新聞局提供
《海鷗飛處》劇照。 圖/高雄市新聞局提供

三個甄珍:台北、香港、新加坡

整部《海鷗飛處》就是一部技藝高超的上乘娛樂。後面五分之四是滑順的言情精品,但它真正的精神,以及讓我們眼睛一亮、讓它影史留名的,還是開頭20分鐘。維多利亞港深夜渡輪以及小咖啡館的戲,氛圍經營十分成功。

真正讓人嘆為觀止的,則是緊接在香港兩場戲之後的新加坡段落。它的實際長度只有12分鐘半,前五分鐘是夜總會的戲,由鄧麗君幕後代唱〈你愛哪一朵〉,甄珍扭著腰肢在歌台和舞池裡,百媚千嬌,萬種風情。後面的七分半鐘是新加坡的關鍵戲,很簡單地談情說愛,很簡單地拍拍地標、穿插一下喝椰子水、吃榴槤、胡姬花、魚尾獅等等,就算到過新加坡。

不過說也奇怪,透過張永祥的劇本剪裁、李行的場面調度,還有甄珍、鄧光榮專心誠懇的表演,這七分半鐘,總共35顆時間長短不一的鏡頭,卻紮紮實實讓所有觀眾置身異國,談了一場微微帶著鄉愁的戀愛。

筆觸是淡雅中帶有輕鬆,收尾則收得遒勁且端莊。綠樹成蔭、陽光明媚的新加坡大遠景徐徐拉開,穿插甄珍帶著一把胡姬花來到機場送行,鄧光榮的飛機已經起飛,再接到灰濛濛的台北大遠景。灰天,灰地,灰馬路,一片灰。

台北、香港、新加坡,透過甄珍的三種不同形象,串連在一起,隱隱約約,勾勒出1970年代即將邁入中期時,出身台灣的青壯年在東亞社會的文化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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