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忠孝迎來信義:台北的首都一局棋 | 嘆剩金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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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忠孝迎來信義:台北的首都一局棋

圖/嘆剩金
圖/嘆剩金

信義線終於通車了,看著沿線地面上的寬敞人行道與綠樹座椅,回想起當年鑽地時周遭大樓建築同步震動、馬路上滿布施工圍欄、車道隨著工地左移右挪的交通黑暗時期,對照現在新線開通的平和氣氛,總算人們熬過了這段改革的漫漫痛苦期,眼下氣象一新,也是眾人展開新生活的里程碑。

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是貫通台北心臟的四條橫軸線,十四年來龐大運量由忠孝(板南線)獨撐,現在信義為台北活血、和忠孝連通一氣,除在地人可以運用信義線重塑自己的生活模式,信義線更會為沿線帶來四面八方的外來訪客,豐富、改變區域全盤的人文互動。

不曉得「信義線」這個名稱會不會讓外來的客人們感到奇異?讀過一篇印象深刻的文章,是大陸的葉元凱先生所寫,他來台旅遊看到台灣的標語,有感其和大陸「很不一樣」——他在台灣看到「說好話,存好心,做好事」、「愛惜光陰」,想起大陸幾十年來的「標語海洋」:「橫掃一切牛鬼蛇神!」、「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做毛主席的好戰士!」、「除四害,講衛生!」……。外來的眼光足以供我們自省、外人所寶貴的往往是擁有者所不自覺的,抬頭看看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這些路名,「八德」散布在台北市的核心地帶,身處其中的人都早已習慣自如,「如魚忘水」了。

然而如同信義線通車是經過將地皮開腸剖肚的大手術才能換來,這「水」也不例外。

改革的本質是痛苦,一百一十年前劉鶚老殘遊記》對改革、革命的態度是警醒、並且到了極度排斥的地步,他將當時的中國比作老殘夢中一艘幾乎翻覆的怒海孤舟,並把義和團和孫中山革命並列,稱為「北拳南革」、視其為將讓中國翻船的亂黨。他這樣解釋「革」:「革是個皮,即如馬革牛革,是從頭到腳無處不包著的。莫說是皮膚小病,要知道渾身潰爛起來,也會致命的。」

劉鶚了解「改革」不只是使人皮苦,「革命」更是要命的,所以他排斥革命。但是如果沒有改革的痛苦過程,有一項目的將永遠不能達成,那就是「革去『德治』」。

「德治」時代是君主時代,〈擊壤歌〉中的老農調侃堯「帝力於我何有哉?」,只是一種對於達不到這種「生活自得、帝力無擾」境界的自省,在君主獨大的德治時代,帝力當然「於人民有哉」——民不可使知之,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皇帝若隨時要老百姓上戰場,百姓哪有說不的餘地?整個社會要倚靠一人之德而能存活得好,無疑是緣木求魚。

德治下,君主的話就是德、領導的話就是德,上位的「大人們」絲毫不用為其作為提出任何說明、佐證、答疑。試想,如果今日我們還照劉鶚寄予厚望的德治度日,那這麼多賣假貨的食品大廠老闆們何須出來鞠躬道歉?他們只要宣稱自己是用「道德」、「大愛」治理公司即可——給什麼你就吃什麼吧,而我們恐怕還得喝這種油喝個一百年,又有誰敢抗議、又要據何抗議?抗議者先拉出去論處!

眼下台灣的食物亂象固然是一種不幸,但在這不幸中的大幸是:此種亂象已不再仰賴德治解決,而在本質上成為一個「政治」問題,政治問題交由政治機關依法律途徑負責解決。政治問題處理的手段與結果如何,人民有權公評——民可使知之——這是拜革去德治、實行建立在憲法之上的政治所賜。

也就是因為憲政體系已經進入成熟階段,即使總統的民調只有不可思議的九%,我們的政府上下還能繼續運轉——當今政府已靠的是(如同「自動駕駛」的)憲政「系統」,而排除了(好比英明船長的)人(德)治。更重要的一點,這九%民調反映的實非政黨政治現實(否則藍營麾下哪還會有民意代表、諸兵諸將效忠?),而是顯示了台灣至多只有九%的人民還相信德治,老百姓對德治的期望已正式毀滅,這象徵人民對德治的絕望與拋棄,也宣告了德治時代的結束。

當政府與整個社會不再依靠上位者的有德與否而存活,代表從中華民國行憲以來六十六年後,訓政(訓練社會擁有實行憲政的能力)階段終於真正告一段落。孫中山先生大概沒有想到他遠遠低估了訓政成功所需的時間,他恐怕也萬萬想不到將會是由一位以清廉品性著稱的馬總統,來為他證明人民已經不再需要德治。總而言之,訓政正式完成了,我們送走了德治(以德為治),迎來了政治(以政為治)。在亞洲裡,台灣是唯一做到的。

台灣之所以能做得到,必須感謝過去的革命先行者,他們在推行改革的同時,仍然能知道革命要以八德等文化為基礎,有為有守,這是他們在世界革命者中能成功的關鍵。

無可否認,台灣現在的日子還是很辛苦,但是跟清末以來的列強侵略、革命犧牲,一直到抗日、內戰、文革等等動亂中所死去的眾人相比,我們現在的痛苦實在不算什麼;並且,接續前人的努力,今天我們可以慶幸訓政的結束,與一個新的開始。

當年劉鶚忽略了「革」字更重要的是隱含了「洗心革面」的意義,但我們感謝他用戒慎恐懼的態度、提醒眾人革命的巨大危險。革命與改革,的確就是像劉鶚夢中的怒海孤舟尋找到航路一般,揚棄德治的過去,以追求現代政治的途徑。

在這種無奈的過程中,所有搖擺反覆、真假鬥爭的過程,也正是所謂「訓政」之必然,但有幸能夠堅持文化道德的底線,民國仍然在台灣活了下來。現在我們也終於知道,面對改革,先前的恐懼是不對的,而現在的痛苦也是真實的,但是我們也相信,未來的光明是必然的。

信義線通了,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它透過忠孝線串連起整片首都的心臟地帶,在東端有國父紀念館,在西側有中正紀念堂,說它們是這兩位中國人留給台灣的禮物也好、是包袱也罷,相信未來同胞們在國父紀念館與中正紀念堂游息之際,同時間此處外來的客人們也正對於這個環境投以注目禮。從他們的眼光裡,我們可以看見他們對於我們「忠孝、信義」作得如何的評量,而我們也信任自己將能達到他們的期待,而他們能看到憲政真正實行的榜樣。

有詩名曰〈首都一局棋〉為證:
館涵忠孝,堂呈信義;
民國盛世,華族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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