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音符號一直改,家長該如何是好?談國字讀音修改的真相 | 陳民峰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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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音符號一直改,家長該如何是好?談國字讀音修改的真相

日前有家長發文指稱小孩的生字簿中,「什」的唸法跟自己以前教的不一樣。 圖/取自爆料公社
日前有家長發文指稱小孩的生字簿中,「什」的唸法跟自己以前教的不一樣。 圖/取自爆料公社

肉「燥」、葡萄、「比比」皆是、「什」麼、主「播」、蛤蜊……每次家長發現小孩子的教材,有國字注音的讀音非常奇怪,與以前學習的不同時,就上網貼文來尋求認同感。為此,《聯合報》從2019年開始,就有一系列對於我國國字注音的唸法報導。

為什麼這樣改字音,使為人父母淚奔?為什麼國字注音都跟我們以前的不同呢?是不是新課綱又亂搞使人們無所適從?

其實對於這些字音的爭議,最大的起源於民國83年的字音審查會議。

字音字形的規範

還記得過去杜正勝的一番離譜言論「用成語是國文教育的失敗」嗎?當時進行駁斥的,是台師大國文系教授——李鍌。

李鍌先生推行正統國學不留餘力,也反對漢字拼音化與簡體字,在任教育部國語推行委員會主任委員時,整理了字音字形規範、標點符號、部首手冊。其中在他的主導之下,完成的最難任務就是《國語一字多音審訂表》。事實上,這是很久以前,於國民黨執政時代主導的教育任務。

這份審訂表從民國83年5月正式公佈,於民國88年正式使用,規範2014年6月以後的考試與教學適用。目的是希望破除許多國字讀音唸法太多且不統一的問題,並且留有整整15年的緩衝期。

為什麼需要整理呢?

根據教育部《簡編辭典》的解釋,就明說了「讀音」與「語音」的差別。教育部辭典甚至在讀音條目中,用了例句來說明當時規範讀音標準化的用意:

統一讀音,能使國民語言相通,感情融洽。

此外「讀音」也有說明是「漢字在讀書或者文言文之中的唸法」;語音則是「在口語之中唸的音」。也就是說,讀音與語音本來就不相同。除了讀音與語音以外,還有因為前面字音調或者語氣所需而產生的變調,或者外語音譯、輕聲、變調;甚至宋朝以後的文字發展,還有因為轉品,而使得文字之中的字詞如果有了詞性轉變,進一步發展的讀音改變現象。

中文學者基於「文字統一易於政治統一」的想法,促成簡、繁體字對照字典「新編漢字字典」的出版。圖為前台灣師範大學校長劉真(左起)、編輯顧問李鍌教授、前師大國文系教授黃錦鋐。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中文學者基於「文字統一易於政治統一」的想法,促成簡、繁體字對照字典「新編漢字字典」的出版。圖為前台灣師範大學校長劉真(左起)、編輯顧問李鍌教授、前師大國文系教授黃錦鋐。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改來改去,令人無所適從?

事實上,讀音沒有一直改來改去,這是家長與民眾的誤解。

的確從民國83年修訂以後,很多學者認為的「較正確讀音」已經跟民國初年時的北京音有巨大差別了,台灣地區也開始慢慢發展自己的國語口音,受到許多人的抗議,因此又有一些調整。有些字不得不再使用古音,而使用社會大眾已經普遍接受的音。例如:滑稽,原本唸「ㄍㄨˇ」稽,現代用「ㄏㄨㄚˊ」稽。有些字卻依然依據委員所認為的學理依據,維持古音才是正確的唸法,例如:液體,不是「ㄧˋ」體而是「ㄧㄝˋ」體。

這樣的修改似乎還是很難被大眾接受,也因此最近較大幅度的修改為民國102年的修訂,對此當年的教育部表示:

本部故因應語言流變,並針對當前教學及一般使用需求,再次進行多音字審訂,於101年12月12日公告審訂成果初稿,徵求各界意見,擬據以修訂後再作正式公告,期使本表更為切合當代語用。

但真的改很多嗎?其實不多,而且民國102年的修改暫定版本重新檢驗了有爭議的五千多字,最後修改也才不過22個字而已。更重要的是,這個新版本依然沒有實施在教材與考試之中,教學與考試依然是使用民國88年的審訂版本。家長們覺得無所適從的,實際上不是新課綱的改變,也不是改來改去的問題,而是已經遲緩了至少九年時間,甚至遠到三十年的資訊落差。

歷年讀音修改的歷史。 圖/作者自製
歷年讀音修改的歷史。 圖/作者自製

這些讀音真的不是這樣唸嗎?

甚至有一些字音字形也沒有修改過,也被家長認為是教育部亂改、執政黨負責。舉例來說,2022年有家長於臉書社團「爆料公社」報怨不知道要怎樣教小孩,該家長以康軒版108課綱版小學三上國語課本的第十課中,課文裡面「酸葡萄」的注音進行了討論。底下留言一片罵聲,包含了「現在老師都在亂教什麼、民進黨下台、該做的事不做、教科書跟書商的陰謀、去中化、文化連根拔起……」。

圖/截取自爆廢公社
圖/截取自爆廢公社

那麼網路民眾所說的去中化、民進黨教改、文化連根拔起等指控是真的嗎?

事實上,以「葡萄」這兩個字,連改都沒有改過。根據民國21年的《國音常用字彙》,就有紀錄葡萄的讀音:實際上在過去的時候,葡萄的萄,「ㄊㄠˊ」為讀音,實際上「ㄊㄠ˙」才是語音。可以窺知過去的使用習慣中,其實學者們反而認為葡萄(ㄊㄠ˙)才是最常見的狀況,其發音的歷史,甚至久於台灣光復以前。

民國21年《國音常用字彙》。 圖/作者提供
民國21年《國音常用字彙》。 圖/作者提供

在三民書局《國音及語言運用》中,台師大退休教授張孝裕指出:

越是常用的語詞,越能顯出它的輕重不分來,相反的,那高雅生僻的語詞,多是按字讀音,不分輕重的。

日常生活中,我們唸作葡萄(ㄊㄠ˙);在唸「葡萄美酒月光杯」的時候,應該唸作葡萄(ㄊㄠˊ)。同樣的,枇杷是枇「ㄆㄚ˙」,古人才唸枇「ㄆㄚˊ」。並又指出因為宋朝以後的戲曲使用有唱腔的緣故,拉長音時輕聲都幾乎消失,因此在輕聲的讀法上往往有些字詞有特例。

這是誰的角度呢?

從學者的角度來看,會認為葡萄的萄唸作輕聲,是因為有些字詞屬於前後不可以拆分的時候,會受到前面那個字的音調影響,而使得後面一個字自然而然的唸成輕聲。

國語中有部分的雙音節聯綿詞因為語素不能分隔,前後相互對應以及第二個音節輕化的影響而產生聲母順同化。

所以從學者的角度,反而認為我們發音應該自然而然的唸出輕聲,文言文才不讀輕聲,然而這以現代民眾使用的習慣早就相左。

有時候一些添加的贅字也是如此,例如「石頭」、「芋頭」、「饅頭」,這些比起唸「ㄊㄡ˙」,以台灣當今的溝通上來說早就不那麼字正腔圓,都是唸「ㄊㄡˊ」比較多。也難怪乎中國大陸上的社群媒體,例如抖音與小紅書的討論裡面,往往對於台灣人有著「講話比較溫柔」的文化印象存在。

這不是人民的角度而生的讀音標準。對於民眾而言,溝通才是最重要的;對於學者而言,他們也有維持標準與道統的堅持。那麼他們是怎樣的標準來制定呢?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正確的讀音

改讀音並不會使文化消失,爸爸媽媽並沒有不見。(爸爸、媽媽的第二個字正規應該第二字唸輕聲)。撇開一些又音(也可以這樣唸)的音不論,在修改與制定國音標準時,當然是力求:

  1. 讀音單純化,能改簡單就簡單,盡量一種唸法就好。這個時候會標註又音,也可以這樣唸;或者標註讀音,唸詩詞與朗誦時要這樣唸的音。例如前段所稱的枇杷、葡萄就是此列。
  2. 一些特殊譯名、地名有額外的讀音不能修改。例如:伽利略(Galileo),英文的音更靠近「ㄍㄚ」,88年版本為「ㄑㄧㄝˊ」,天文學界則建議唸「ㄐㄧㄚ」,在現代的教育部重修國語辭典中則是以「梵語來源辭彙譯音用『ㄑㄧㄝˊ』,外語譯音辭彙用『ㄐㄧㄚ』」。俄(ㄜˊ)羅斯、法(ㄈㄚˋ)國也在此列,會認為當年清朝翻譯的音不夠準確,但還是基於學者想法繼續沿用。
  3. 真的太常被人唸錯,但本身又是少用字的會改。例如骰子(ㄕㄞˇ/ㄊㄡˊ)、滑稽(ㄍㄨˇ/ㄏㄨㄚˊ),這些最原本的讀音也被紀錄為又音。
  4. 真的太常被人唸錯,但太常唸,所以學者認為應該以古音念法為基準。例如:亞(ㄧㄚˋ)洲、角(ㄐㄩㄝˊ)色、液(ㄧㄝˋ)體。
  5. 有些是不同破音字有不同意思,所以不能混用,會覺得唸錯的民眾通常是國小沒有認真讀書的問題。例如肉燥(ㄙㄠˋ)麵、乾燥(ㄗㄠˋ);前者特指切碎的肉,後者特指缺少水份或者內心焦慮。

民國83年《國音一字多音審訂表》,說明當年規範字音時的標準與考量取捨。 圖/作者提供
民國83年《國音一字多音審訂表》,說明當年規範字音時的標準與考量取捨。 圖/作者提供

國語的讀音標準帶有政治統一的終極目的

為什麼要將國語統一化呢?主要是為了文化上的統一,前段曾經引用的「統一讀音,能使國民語言相通,感情融洽」就是一個精神體現。

回歸到歷史,可以追回到民國建立初期時,中國人民普遍對於國外列強自卑的情節,當時學者力圖改革效率,其中為了提高識字率與溝通能力,並且以一個政權來治理多民族時必須要有統一的官方語言,是故有制定「國語」的需求。

當時並沒有想要以一個政權獨霸,而是採用北京話為主的前政權(清朝)官話為主,兼顧南北讀音,甚至也有入聲字的狀況,所以說國語的發展早期是一種半人工的語言。然而這種制定方法受到當時浙江師範學院的大力反對以後,國語改為完全以北京話為主,一些不符合南方方言或各民族講話習慣的輕聲字、ㄦ化韻也誕生在當今的國語文之中,而許多語言的入聲字、濁音字也因此消失,部分的音標則保留在當今的「方音拼音」之中。

因此,台灣做為過去中華民國的政權復興地區,保留了當時許多國民黨政府帶來的語言,例如一些眷村的官話,或者是一些當今中共統治的中國也少用的辭彙(如:台灣稱為太太,中國稱為媳婦)。然而這種語音自然與台灣原有漢文化民族(閩客)不相符,許多發音也慢慢的在社會中產生變化。

這種唸起來很拗口、讓人覺得「礙虐」(gāi-gio̍h/ngāi-gio̍h)的發音,會讓人有不習慣的感覺,其根本原因是整個台灣文化早就與當時的南北京政府文化大大不同,這些學者堅持的原理原則,基於考察訓詁的言詞,固然有其導正源流、避免後世訛傳的道理,甚至裡面抱持著「捍衛中華道統」的堅持精神在其中。

然而,綜觀歷史,每個朝代的文字發音都有不同,更遑論受到影響的其他語言或者方言,時間會改變人們對於字詞發音的習慣與用法。是否有些發音標準應該順應潮流民俗?事實上也有些教育團體對此標準相當不滿,甚至要求廢止,畢竟這不是大眾群體的認識,而是少許幾個學者抱持著自己的個人意見,乃至於不同學派也有不同的觀點。

使用標準來訂立規範,是否過為強硬?這是民眾與政府在進行討論時,應該關注的地方,可以盼望審查表不只是審查表,也能說明為何如此取捨判斷的原因與源頭。以政府規範後的緩衝時間來看,整整三十年的時間,抱怨的巨嬰們也早該有所成長。

至於書沒有讀好、批評也沒有查證,因為自己錯了而打死不認錯,錯怪執政黨的奇異景象。明明是「很中國化」卻被誤認為「去中化」,更是令人啼笑皆非。從小到大沒有好好被教育的刁民,不論是學者或者民眾皆是難以樂見。沒有改了又改的國音,即使改得不被眾人認可也沒有一改再改的事實;從來沒有更改的,一直是一些人從來不抱著終身學習精神的態度。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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