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非/《男兒王》:隱身暗處,帶來狂歡的「皇后們」 | 特約作者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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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非/《男兒王》:隱身暗處,帶來狂歡的「皇后們」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在筆者印象中,新加坡電影上一次的高潮似乎還停留在2002年的《小孩不笨》,裡面的「拎盃拎盃」到現在都還言猶在耳,揮之不去。提到《小孩不笨》,當時的李國煌還只是飾演裡面的搶匪,然而2021年春節上映的《男兒王》裡,他已經是個熟練的男主角面孔。

《男兒王》是由王國燊執導的第四部作品,講述跨性別族群的故事,並且將故事帶入喜劇之中。無獨有偶,《男兒王》與《小孩不笨》都用喜劇將一種深植文化中的悲劇演繹出來。就像是各種語言交雜的社會一樣,新加坡緘合多樣的文化,最終活出了自己的國族樣貌,以厚實腳步在世界的舞台行進,但卻承擔了無形的社會壓力。

而電影中曹啟明(李國煌飾)是一個普通的營造公司經理,但在一次尾牙中被開除。面臨經濟困難,四處求職無果,也不敢告訴家人,他最後終於來到了這間酒吧,接下這份工作,從此展開他從未想過的反串生活。

《男兒王》劇照。 圖/滿滿額
《男兒王》劇照。 圖/滿滿額

喜劇,亦是人間悲劇之寫照

在熱鬧不停的酒吧中,沒有什麼能夠比起酒,更令平凡人們快樂。音樂與表演、台上反串的舞者是所有來賓的最大樂趣,而人群聚於此,多數是因為白天的生活不如意,只有晚上來到這裡尋找快樂。身為主角的曹啟明則不同,他失去了原本的好工作,只有晚上來到這裡才能求存;反串表演對他而言是忍辱負重,第一次上台是迫於無奈,但也因為收入誘惑,他只有決定繼續表演。

為生活而犧牲的過程令他明白,這些自己曾經認為「不正常」的團員們所經歷的,或許都是比自己更糟糕的挫折。被嘲笑、不被家人接受,斷絕關係趕出家門,這些看來如同電影戲劇般的遭遇,都只是跨性別者的日常。

如此,便好像在《料理鼠王》(Ratatouille)中看見那群老鼠的結局一樣,即使能夠吃著美食狂歡,但終究是要躲在陰暗處。而在新加坡,這一群人被戲稱「阿官」(意指陰陽人或男妓),活在道德與自我的夾縫間,與世界上多數的跨性別族群一樣,他們的狂歡,只能存在於角落。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以男兒之心體驗「非男人」

在《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裡,埃恩納・維金納(Einar Wegener)的生命歷程是由男變女,經歷了多重的心靈衝突而後解放。但《男兒王》中的主角,未曾對於自己的性向感到懷疑,藉由劇情設計,他被迫體驗了另一種生活。怎能料想到,婀娜嫵媚的身形下,他真誠質樸的男兒心,也對這些人琢磨出另一種情感。

《男兒王》片中雖然聚焦在主角的生活遭遇與情感變化,但部分橋段仍簡單有力地帶出了跨性別者所面臨的社會困境。曹啟明在家中極力掩飾自己「丟臉的」工作,彷彿自己也真的成為了他們,不論是為什麼,原來有苦不能言真的非常痛苦——在導演安排下,一個恰到好處的處境出現了。

一個男人,結婚有小孩,並非跨性別者,但卻像一個不敢出櫃的跨性別者一樣,「隱忍」成為他唯一選項。

隱忍使他的身份與一般人相仿,但卻讓曹啟明這個角色的內心衝突更加鮮明,那些最直接的痛苦,往往不來自於直接的歧視,而是來自於無心的諷刺。「男人穿裙子有什麼錯?」「爸爸,你生病了嗎?」這些提問都讓主角內心的衝突感更加突出。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社會綑綁:永遠的自我持疑

「社會標準」一方面幫助大眾成長,一方面壓抑個人獨特性,而身為人的獨特性,往往在僵化的教育與生活中不知佚失何處。如同冬天溫暖的就該要是太陽,西裝領帶才能是成功人士,刻板的教育印象讓自幼性別意識與多數人不同的跨性別者,終其一生都必須要面臨自我持疑的課題。他們日復一日抵抗社會、抵抗自我,也嘗試求存,有限的社會正義總是難以在他們的身上出現。

在美國疾管局(CDC)過去的調查中,有逾40%的跨性別者曾有過自殺紀錄,不難想像,這些紀錄的堆疊都來自於對自我的否定及家庭的壓力。《男兒王》的喜劇色彩雖讓議題層面被稍稍沖淡,但仍然值得思索的是,觀眾是以什麼樣的角度笑出來?

當痛苦凝結的喜劇與當代價值觀衝撞,必須要有人記得這些喜劇都是由少數族群的苦痛凝結而成。不論如何,我們都希望電影能夠帶來思索,而不是單純的歡樂或嘲笑,他們所展現的與眾不同,並不是一副性器官的去留可以代表的。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男兒王》劇照。 圖/光年映畫

小結

《男兒王》全片有成熟的喜劇鏡頭調度,令整體的觀影節奏平順且凹凸有致;前後細節安排有意識地將不同立場的人做對照,再藉由主角的視野連結兩者,一看就懂。這也是《男兒王》在劇情之餘看得出來的用心。

跨性別族群雖然是本片主題,但片中的部分段落也同時提及了家庭及幼教問題,用輕鬆的喜劇將社會常態如蜻蜓點水般帶出,引人思索。這樣喜劇的背後,所蘊藏著的故事,不僅僅是多元族群的問題,更根本的則是人與人之間,總有難以跨越的鴻溝。人與人之間太過複雜,因此選擇隱藏自我或是展現自我,都成為了生存在這個社會標準中,必要研修的課題。

另一角度看來,《男兒王》並不是一部努力要求大眾關注議題的議題電影,但比起關注議題,更重要的是讓人們先看見這個族群。載歌載舞只是其中一面,妖豔灑脫也只不過是舞台表演,勇敢的是,片中的皇后們,都不曾褪下真實的自我,即使表演結束,他們也勇於以真實的姿態站在街頭,告訴世人「這就是我」。

  • 文:嚴非,本名鍾宜龍,亞太創意技術學院數位媒體設計系畢業(校已歿),現為數位行銷企劃、業餘作家。長於平面設計、小說撰寫,偶爾撰寫電影評論、小品散文,著有《加蚋堡殘花》、《現形記》、《寂寞四坪大》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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