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爬／重返90年代的「初戀」時光：為何老套日本愛情故事仍賺人熱淚？

宇多田光的名曲〈First Love〉從音樂走向螢幕，在今年冬天成為了野口也英與並木晴道的初戀，以及橫跨多年之後再次相逢的虐戀。當宇多田光的歌聲自螢幕的那頭再次響起，彷彿帶領了眾人回到了1990年代，走入了北海道的大雪之中，回到仍是高中生的兩人相擁那晚開始，只是經歷這段「以愛為名」，卻又包含了更多愛之外意涵的故事。

把老哏寫好，觀眾照樣買單

《First Love 初戀》的架構與敘事方式，套用了典型的90年代日本純愛日劇成功方程式，那個時代造就的諸多經典，在現代看來，除去時間的濾鏡之後，也能多少看到令人尷尬的諸多元素。這個從一開始便向著90年代對齊，滿滿的套路與老哏的愛情故事，仍能殺出一條重圍，當然也並不是偶然，重要的關鍵是許多「意料之內的意料之外」交織而成。此外，近年日本影視產業面對資本黑船的敲門，讓這個日本擅長且有強烈在地文化色彩的故事乘了順風。

重中之重的是，《First Love 初戀》再次證明了一件事，觀眾厭惡的並不是一成不變、老套的愛情故事，觀眾無法接受的是只賣情懷但不好看的故事。因此當編劇回到作品的核心，「把老哏寫好」，即便劇情了無新意、毫無突破，觀眾一樣會買帳。

所以，在兩車並行時注意到隔壁車的司機是初戀，這種在故事停滯數年後再次的邂逅並且成為讓指針往前契機的安排，毫無道理，但卻沒有關係，因為這根本不是重點；《First Love 初戀》的根本是一個愛情故事，而且是充滿遺憾與悔恨，橫跨多年的純愛故事。

重點是，人生被擺弄的他們，要如何重新再愛一次。

因此，在故事之中各種可以想的到與想不到的橋段層層堆疊，像是也英車禍失憶卻又因為音樂而喚醒記憶的設定；即便有川恒美多年的守候終究無法盼到晴道的一聲允諾；即便晴道寄出無數封的信卻都因為他人的阻撓而使這份心意無法傳達。

老哏一個又一個出現，展現出一個最為根本的創作理念：在各種強調新與變的氛圍之下，《First Love 初戀》就是反其道而行，擺明要回到過去，在令和時代之初，講一個三十年前的故事。

於是乎，作為觀者的每個人都早已知道下一幕會出現什麼、橋段會如何安排，而且編劇總是毫不藏私的「滿足」這樣的預測，令每個人都成了大預言家。只不過即便如此，濃郁而複雜的親情、友情與愛情，卻仍用了簡單而直接的方式撬開眼角，逼出眼淚。

回憶我們的「第一次」：儘管遺憾卻依然難忘

「初戀」這個詞彙，代表的情感大多是「難以忘記」，不管是甜蜜或是酸楚，後悔或是滿足，懵懂無知或是義無反顧，在當下都是純粹的喜歡，只是每個結局都不同。

《First Love 初戀》在東京渋谷設置的宣傳活動，現場提出了一個問題「初恋は実りましたか」（初戀有結果了嗎？），這個問題的結果是：「いいえ」得到了壓倒性的勝利。這映射出在不少人心中確實都有懷抱了一份遺憾，錯過了便不再。

在這樣強烈的共鳴性召喚之下，看著也曾錯過的也英與晴道，終於獲得了上天賦予「再一次」的機會，得以踏上滿布荊棘道路的考驗，再次重生，總是會忍不住為他們大喊，在大雪之中指路。

那把名為初戀的火並未熄滅，仍在某人心中的角落微弱燃燒，而如今終於能夠熊熊燃起，融化周圍的冰雪，溫暖依偎的彼此。「這次不要再錯身而過了！」

看著屬於他人的《First Love 初戀》，然後悼念或回憶屬於自己的初戀。「因為邂逅，人生得以改變，改變或許不是幾天或幾個月後發生，而是數年之後」，無法知道這段路要走多遠，珍惜每段的相遇，便是當下能做的事情。

為了更加地強化「初戀」在青春時的無懼與長大後的無奈，頻繁的今昔交錯，跳躍敘事，雖然破碎卻也成了一種讓兩個時代的人們對話的方式，並從中呈現在純粹的愛情之外更加無奈的現實。

事實上，不論是演技精湛的滿島光與佐藤健，或是成為了國民初戀的八木莉可子和木戶大聖，他們共同經營也英與晴道的人生，正是因為這樣的時空交錯才更加飽滿，情感如此，遺憾也如此。

不只靠「情懷」，一齣新舊合璧的成功案例

在編劇寫下好看的老哏、演員深刻的演技呈現、音樂搭配與鏡頭語言的使用得宜，等各種預料之中的預料之外堆疊之外，《First Love 初戀》的話題性背後也顯示出在強大資本敲開日本影視的大門後，不斷嘗試與轉變的這幾年來，又再次樹立全新的日本標準。

《First Love 初戀》的成功當然不會只靠「情懷」，仍然是一個新舊合璧而相輔相成的案例。劇本是的「舊」，而製作方針與行銷方式則是這個作品的「新」，手握資本的投資方已經越來越清楚，要如何支持日本的作品走向國際，要如何支持從富含各種文化的日本成長出來的故事。

從當年拍攝《AV帝王》起，Netflix在題材選擇與投資方式上，狠狠的教育了保守的日本影視界。接著《今際之國的闖關者》以漫改與生存遊戲題材，再次寫下另一個標準：這樣的題材「應該」要怎麼拍。

隨後到了2021年、2022年更是加大力道，每年在日本推出一系列的原創與獨佔影集與電影，並且如同舉辦祭典般地進行全球發布會。這對總是邊播邊拍，不到最後一刻不公布卡司，而且行銷宣傳力道不足，也不知道如何乘風而起的日本影視製作環境來說，大概就是另一種「黑船來襲」。

當然，並非國外的月亮比較圓，投資有賺有賠，國際平台在過去幾年中遭遇挫折的作品並非沒有，然而正是在這樣不斷的試錯與摸索的過程，逐漸釐清了日本作品的樣貌，以及日本作品應該如何推向世界。

在創作時，有一句話這樣說「越在地，越國際」，《First Love 初戀》的成功足以體現這句話。

如同劇中利用了歌曲喚醒了也英的記憶，作為商業作品，《First Love 初戀》成功的跨過了地域和時間的限制，喚起了日本人以至於深受日本文化吸引的外國人，記憶之中美好的90年代、00年代，那是日本文化大量輸出的時代，也是被許多人認為日本流行文化的巔峰時代。因此不論是日式純愛故事，或是能夠朗朗上口的J-POP，即便對戲劇或音樂這兩種文化載體都沒興趣的人，只要曾經邂逅日本文化，都很難避免受到影響。

隨之搭配了大量的廣告宣傳，不只是在東京許多的街頭都能看到大型廣告，接連舉辦實體活動，在人潮聚集的銀座、渋谷等地都有各式的文宣品可以索取，而唱片行也順勢安排了宇多田光的專櫃與布展，當然更不用說拍攝地的聖地巡禮。

「First」不會變成「Best」：成功的商業原創實驗

在我12月初到訪東京時，走在街頭總是不斷地被各式元素提醒著，甚至式即便沒有特別想要追尋，卻總能不期而遇：這是今年冬天，屬於日本的故事。

這樣的方式當然不僅僅是在日本而已，海外的市場同樣也跟上了，進行各種在地的宣傳。因此，走在台北的街頭，仍能不時聽到宇多田光的歌聲，並且見到相依偎的也英與晴道。

這一切都不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而是在經歷了《AV帝王》、《AV帝王2》、《今際之國的闖關者》，以及多部試圖推向海外但是最終雷聲大雨點小的作品之後，累積下來的成果。

「First」不會變成「Best」，《First Love 初戀》當然不是今年或是近年最好的日劇，甚至作為戲劇作品而言有不少「難以忽視」的缺點與瑕疵，然而作為面對國際平台各式資源挹注，並在日本掀起一波新的「原創作品戰爭」時，這一次的商業性實驗無疑是成功的。

《First Love 初戀》的成功會不會成為日本原創作品的商業典範，那麼就接著看，即將接棒而起的《今際之國的闖關者2》能不能再把這條界線推得更遠一些吧！

• 文：卡爬，是一個寫字的人，用鉛筆寫日劇，想到什麼寫什麼，寫的是想法、看法與各種私心。因為日劇是生活中無可取代的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