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中求新意的《人生真美麗》：將故事說好的韓式音樂劇電影

彭紹宇 26 Oct, 2022

"Life is Beautiful"——我想大多數影迷第一時間想到的，會是1997年那部溫馨而殘酷的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然而2022年新上映的韓國電影《人生真美麗》採用了同樣片名（英文與韓文皆同），試圖向經典電影致敬。儘管兩者呈現截然不同的畫風，但同樣交融悲劇與喜劇的悲喜劇體裁，用不一樣的風格，試圖告訴觀眾——人生雖多悲苦，但仍有美麗之處。

「舊瓶裝新酒」：韓國電影的迷人之處

母親吳世妍總是盡心盡力扮演好賢妻良母的角色，但她的付出似乎總被視作理所當然。未爆彈埋藏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她赫然發現自己罹患癌症末期，僅剩二個月壽命，面對服侍一生卻從未感激的丈夫與子女，在生命末端，一切課題反倒顯得格外清晰，她決定久違地為自己而活。於是她憶起那段青春時期未能善終的初戀，想起那位讓她感到愧疚的情人，決定要丈夫姜振奉和她一同尋人，這樣幽默又帶點荒誕的組合，便踏上一段回首過往、尋求和解的旅程。

乍聽之下，如此劇情並不特別吸引人，甚至在許多作品中皆能見到縮影，但韓國電影最令人佩服之處，有時不在於它如何創新與無中生有，反而是能把一個早已被翻拍無數遍的劇情模式拍出新意，並且是充滿韓國風格的新意。

近期範例就是改編《小婦人》（Little Women）文本的劇集《小女子》（작은아씨들），以及源自《大逃殺》（Battle Royale）概念的《魷魚遊戲》（오징어게임）。《人生真美麗》這種「罹患絕症——踏上旅程——與自己或家人和解」的模式是常見題材，不過，正當我以為自己不太可能再被這樣的劇情打動，韓國電影卻總能出乎意料地讓我的情緒被勾動。

《人生真美麗》沒有脫離傳統三幕劇的劇情公式，故事線走向在開頭也幾乎能預測將來發展。然而，儘管沒有太多驚喜的情節變化，也充滿些許便宜行事的瑕疵（末端的處理似乎輕鬆解決了家庭主婦價值未受尊敬的困境），但整部電影卻像一部極為熟練且成熟的產業作，讓人看得十足滿意。其中新意或許很大一部分歸功於它的音樂劇形式。

不同於台灣，音樂電影其實是韓國人特別偏愛的類型，攤開外國電影在韓上映票房榜，前十名便有四部音樂電影，包含《冰雪奇緣2》（Frozen II）、《阿拉丁》（Aladdin）和《冰雪奇緣》（Frozen），皆締造超過千萬觀影人次紀錄。最早的韓國音樂劇電影眾說紛紜，但一般說法認為60年代末期就開始發展。隨著韓國電影工業發展，音樂劇電影也日趨成熟。

不過，碰觸此類型如雙面刃，因為音樂劇類型本身便有些脫離寫實，一不小心就會變得失真、不真摯，因此為了不讓觀眾出戲，在調度、排舞、運鏡甚至選歌上，都仰賴精準的節奏掌控，讓觀眾情緒跟隨劇情發展上揚下擺，音樂的角色應為劇情加分，而非截斷情緒。在此面向上，《人生真美麗》的節奏處理得宜，音樂選擇更充滿情懷。

一部「點唱機音樂劇」電影，懷舊重溫昔日記憶

本片是韓國首部「點唱機音樂劇電影」（Jukebox Musical），「點唱機音樂劇」相較我們一般熟悉的音樂劇類型，不同之處在於音樂皆來自當代受歡迎的大眾歌手，名作如集結瑞典樂團ABBA歌曲的《媽媽咪呀！》（Mamma Mia!）。因為非重新創作新歌，此類型電影的選曲便相當重要。而本片的選歌策略便是情懷與懷舊。

電影中出現許多80、90年代的韓國經典曲目，其中以李文世（이문세）的作品居多，因此本片也像是對李文世的作品致敬。80年代的韓國青年都曾有過這樣記憶，在晚上打開收音機，裡頭傳來《星光燦爛的夜晚》（별이 빛나는 밤에）節目主持人李文世的聲音，聽他分享故事，聽眾甚至能寄信與主持人對話。李文世的文化影響力，可謂塑造了一個世代的韓國年輕人，在另部同樣描繪韓國80年代的韓劇《請回答1988》（응답하라1988）也都能看見此一痕跡。

片中選用的李文世歌曲，就包含開場曲〈早場優惠〉（조조 할인，1996)、〈單身禮讚〉（Solo예찬，1998）、〈哀愁〉（애수，1999）和〈不可預知的人生〉（알 수 없는 인생，2006），其他如翻唱西班牙歌曲的〈冰淇淋之戀〉（아이스크림 사랑，1986）來自歌手林炳秀（임병수）、柳烈（유열）的傷心代表〈離別以來〉（이별이래，1987）和崔浩燮（최호섭）盪氣迴腸的〈歲月流逝〉（세월이 가면，1988）等，皆為當代風靡全韓國的流行金曲。配合音樂，劇情也巧妙融合六月民主運動、金融風暴等1980至1990年代的韓國社會主景，相信韓國本地觀眾看了會相當共感。而這些歌曲本身即具有感染力，也會讓不同國家的觀眾滿足。

觀影過程中，我一再為韓國處理音樂劇電影的功力感到驚艷，因為看多音樂劇便知道，在需要的時機唱出對的歌，歡樂時群舞，感動時催淚，看似簡單的操作，其實一點也不容易。為何能有如此成熟的展現？細看主創團隊便能發現端倪。